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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12/1 18:3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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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谨以此文献给我们曾经流逝的艰难曲折顽强快乐奋进的求学岁月……

背馍记

升入初三的那年秋天,开学才上了不到一周时间的课程,设在村子附近的那所“八校”即撤为小学。于是,我们初三年级的新生不得不转到距家十五里以外的乡中学读书。

当班主任齐老师在教室里宣布了这一消息的时候,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五味杂陈。期初有点儿小兴奋,我们就要到一个新的环境面对一个更大的世界,在那里将会见到更多的人,但这种兴奋很快就被摆在眼前的现实浇灭了。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每天不能回家吃饭,晚上还得住校,一周才能回一次家……如此一想,对已经上了七年的初中不免有了许多留恋和不舍。班上二十多人,有的选择了继续上学,有的选择了弃学。最后到乡中学上初三的,总共也只有十五六人。

乡中学初三年级总共有两个班,我们属于插班生,被平均分配到两个教室里。教室是很大的平房,门口有高高的石头台阶,班级学生很多,似乎显得拥挤了一些。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能够把班里所有人仔仔细细地审视一遍。除了还有文安大队的一个初中部撤并来的十多名插班生之外,其余的人相互间似乎都很熟悉,课间玩得也“疯”。与之相反,我们一同来的几个人却都沉默寡言,一时难以融入新的集体。课程进度也不一样,尤其是英语,他们从初一起就开设了英语课,而我们之前还没有接触过这门课程。每次上英语课,看他们一个个朗读课文倒背如流,回答问题异口同声,而我们却连英语课本都没有,只好跟着听天书,做哑巴。对我们插班生而言,这是非常不利的因素,它意味着初三毕业升高中时,我们要用五门课程的总分与别人六门课程的总分进行升学考试。

困难还不仅仅如此,最不适应的是,每天放学后,距家近的人都回家吃饭,有步行的,有骑自行车的。剩下我们这些路远不能回家的,最初一脸茫然,不知道该干啥。待教室人都走完之后,怯生生地出门打探究竟,却发现校园里还有很多学生,有的拿着碗筷优哉游哉地到灶上打饭,有的提着搪瓷缸子急匆匆地去热水房接开水,但更多的还是接开水泡馍吃的。跟在人群中走过去一看,热水房后面已经排了长长的队,足有一二百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大搪瓷缸子或一只大碗,把头伸长了等着接水。烧开水的“锅炉”是用一个大汽油桶子改造成的,整个桶身镶在水房里面,烧水的灶口却留在墙外。桶子口装上一个长长的水龙头,亦引出墙外,龙头也因年久烧水结了水垢,水流变得跟筷子一般细,接满一缸子水很费工夫,排在后面的人,等得都有些很不耐烦。

一个面色赤红的年轻人,头上戴一顶军绿色的帽子,手上挖了两把煤黑,弄得脸上到处都是黑手印。他红着被炭火熏烤的眼睛,歪着经常因看火已经习惯了的偏头,一刻不歇地盯着每个接水的学生,防止他们插队或浪费一滴水——有人说他叫“小田”,是专门给学生烧开水的。看着接开水的长队缓慢挪动的样子,实在没有耐心再等下去。索性回到教室,发现有人已经吃得差不多快要结束了,就掏出自己提包里装着的冷馍,掰着一小块一小块地硬是咽下去了,完了找点儿冷水“咕咚咕咚”地喝上一气子,一顿饭算是解决了。待到下午6点钟放学,晚饭的情形也大都如此,与中午别无二致。只是还要上晚自习,更觉得时间漫长而无趣,甚至都有些磨人的煎熬。

晚上跟二十多人睡在同一排木板床上,感觉还是有些拥挤。听着一个个磨牙声、鼾声、放屁声和说梦话的声音,久久难以入眠。我不由得怀念起我们曾经的“八年制学校”来,在那里上学时就没有这般不如意,只可惜都被我消磨在不易觉察的平常时光里了。这样煎熬的时间久了,便愈不适应,自己不觉便养成用手“搔头”的习惯。直到有一天无意间低头一顾,猛然发现桌子下面的地面上落满了头发,那都是我由于忧愁之故掉落的。仔细再看,不计其数。

乡中学距家十五里,看似不远的路程,却把我们分隔成一周才能回一次家的距离。每次上学,都要背着书籍、蒸馍或者烙馍步行数里路程,中途翻过一条很深的大沟,再走上四五里,才能到达学校。每周上学,需要算计着背够一周的馍,到学校数着吃,才能坚持到周末,不然是要饿肚子的。

最初我们住在一个大教室,住宿的人不分班级和年级,里面除了床板,就是自行车,自行车把室内堆放得几乎密不透风,进出都要侧着身子才能艰难通过。有人在墙上钉个木橛,或者钉个长钉,把馍袋子挂在墙上。有人找不到合适的位置,把馍袋子干脆挂在自行车头上,拉上拉链,以防止老鼠光顾。

这样的日子过了不久,又开始按班级分宿舍。每个班不论住校的男生人数多少,只能分到一个砖土混合箍成的小窑洞。窑洞里面支着一个大通铺,按标准最多只能睡五六个人,但我们班级需要住校的人多,除了在校外住宿的,还有8个人,再加上其中一人还领了上六年级的小弟,总共9个人。每天晚上,去得迟就没地方睡,一个个硬是侧身挤着睡下,翻个身都困难,夜间如果谁起来上个厕所,再回来就没地方睡觉了。于是又得硬挤,有几次把那个同学的小弟都挤哭了,那实在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我与同村一位同来插班的齐姓同学,夜半熬不住晚自习,常常去宿舍早早地躺下,偷空感受一下宿舍片刻宽敞舒适的环境,聊一些生活中的趣事,十分投缘,待到大家都陆续回到宿舍时,兴奋得仍是睡不着,直到被左右挤得不能翻身,才结束了畅聊的话题。记得有次晚上闲聊时间过长,不觉鸡叫头遍,第二天上语文课时昏昏睡去。恍惚中,突然被老师叫起,让我读课文,我心头一愣,一时找不到要读的内容,在周围同学的提示下,竟然读错了发音。当时正学习一篇古文,班主任老师借用课文中的一个句子说“上课睡大觉,曾不惨然?”引得同学们哄堂大笑,让我脑子一下清醒了不少。

9个人挤在一个窄小的空间,这样的睡觉方式,放在冬天尚且凑合,抱团取暖,共渡严寒,坚守窑洞,浑身有劲。而到了夏天,就有人被挤得招架不住,不得不到校外寻求地方借宿。我们同来的几个人,通过熟人介绍,在学校西头找到一个农户看场使用的小房子借宿。每天下了晚自习,一路唱着歌、胡吼乱吆喝着走过去,摸黑在土炕上睡下,谈论着白天发生的事情,直到一个个瞌睡得撑不住,先后睡去。第二天早晨起床,又累得起不来,心里不免后悔起晚上的闲聊,但到了晚上,又忍不住要重复前一天的作为。

我们那时人在校外住着,馍袋子依然挂在宿舍墙上,统一用木橛、长钉挂着,一人多高,一字排开,占满了床板之外的整个墙壁。每到吃饭的时候,大家匆忙排队接来开水,把馍掰成小块,泡在开水里边,情况稍好一些的,还加上油泼辣子和腌菜;家境差一些的,也只有撒上一筷头食盐端上就吃。即便如此,也能吃出山珍海味的滋味,把泡馍的热水也喝个一滴不剩。

冷天里,宿舍吃饭时的拥挤自不必说,每个人在床边抓紧时间掰馍,掰泡结束,就为后边的人腾出方寸之地,轮换着掰馍、泡馍。然后大家都一起站着,摩肩接踵,齐头并进,在狭小的空间里,泡吃着各自的青春岁月和中学时代。倘若遇上天气晴和的日子,大家便端着开水泡馍,来到宿舍外面的土台上,轻轻松松地吃个宽敞。有蹲着的,有站着的,有走着的,有边吃边说笑的,也有闷头吃馍一声不响的;大家姿势各异,吃相不同,或细嚼慢咽,或狼吞虎咽,皆风卷残云,一扫而光。但只要一放下碗筷,便都急急地向教室奔去,赶做那些永远也做不完的作业。在我觉得,每天吃开水泡馍的时候,便是一天里最轻松愉快的时候。

在那些背馍的年代,大家背的馍也各有不同。有背蒸馍的,有背烙馍的,有背花卷的,也有背少许包子的;馍有白馍,有黑馍,有不黑不白的馍,自然也有蒸黄了的馍。与我们一起住校的,有距离城市近一些的,每次背的馍都比较白,他们同时也上灶,冬天馍冻了,就拿去灶上蒸热了;夏天锅盔生了少许霉点,就放在窗台外面晒着,以至扔掉,这在他们看来已习以为常,并无可惜的神情。

我那时背馍,多以黑黄黏为主。包产到户不久,家里缴过公购粮任务,才有了一口饭吃,粮食自然也不能浪费。小麦磨得遍数多,面粉较黑,蒸出的馍自然也黑。另外,每年收麦季节,经常遇上连阴雨,小麦长芽,磨的面粉更黑,每次蒸馍时,添加碱粉如果多了一些,蒸的馍就变得黄而黑硬,如果碱面添加少了,馍又变得又酸又黏。记得有一年冬天,看着其他人把冰冻的冷馍拿到灶上蒸热了吃,就试着拿2个馍去热,但取馍时,长芽麦面做的馍遇热变形,成为“饼”状,黏在锅笼底和周围的白馍上取不起来,非常尴尬。待众人把各自的馍都拿走了,向做饭的师傅要一个锅铲,把馍铲在碗里端走。自那以后,我再也不到灶上热馍了。每逢吃饭,用一个小搪瓷缸接一点儿开水,把馍放热水里蘸着啃,直到冰冻渐渐化解,开水慢慢变凉。

记得有次下大雪,武川的一位同学家里误了送馍,周六上午断顿。别人泡馍吃时,他无奈地在一旁看着,嘴里还自我解嘲地说上一些尽量不使自己过于难堪的话题。我的馍碱大,黄且冻硬,不好意思当众送他,也怕被他拒绝。我匀出一个馍,待宿舍无人时,就问他可否吃得了黄馍。不曾想,武川那位同学竟然乐意接受,拿着我的黄馍就啃着吃了,他还非常感激我的热心相助。在我的记忆里,武川同学平时背的馍可是比较好的。那时候川沟里比平原上情况好,不缺粮食吃,庄稼汉嫁姑娘,都喜欢嫁到川里去,与现在正好相反。

背馍的日子,也得看季节的变化。冬季气温低,零下20摄氏度左右,背的馍存放时间比较长,一次可以背够一周六天的,每顿2到3个馍,在家数着背,在学校计算着吃,千万不敢吃超了,免得中途又得回家取馍。遇上一年中气温高的日子,尤其是夏季,或者是秋天的雨季,温度高,湿度大,馍容易变霉,生出许多绿色的斑点,乃至整个发霉,长起绿莹莹的长毛,一次就只能背三天的,中途得回家取馍。我们一般在周三下午最后一节课请假回家,急急忙忙地步行翻沟,一个来回不敢稍事停歇,赶在晚自习时返校。在那个时候,“回家取馍”是我们向老师请假时最充分、最正当的理由,老师也是允准的。

有时候,遇上周三下午最后一节无课,我们就偷偷地穿过男生公厕,从学校后墙翻出去,早走几十分钟,好给自己在路上节约出充足的时间。有时候如果恰好遇上周三下大雨,沟路溜滑,那就得“转原”回家,需要步行更多的路程。那时周六下午放学时,全校学生都要按班级整队集合,大家集体唱国歌,教务主任训导纪律,校长例行讲话,时间一般拖得比较长。我们为了早点赶到家,偶尔会在班级整队时借故溜号,穿过厕所,翻过围墙,溜之大吉,我们称之为“归心似箭”“胜利大逃亡”。

中学几年,霉变的馍也吃过不少。每次馍生霉了,长毛了,变味了,只用手轻轻地擦“干净”就吃了,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浪费。因长期如此饮食,有一年秋天,开学才一个月,脸上竟然莫名地生了病变,长出一圈一圈的纹路,酷似地图上的等高线,又像大树的年轮横断面,沿着一层层的圈状痕迹周围,不停地掉“麸皮”,长脓点,持久难愈,令人愁苦不堪,困扰至深。幸亏经过半年及时涂抹硫磺膏治疗,才没落下“毁容”的病根。

住校生吃饭,最难的莫过于接开水,上午时间紧,管水的小田早上拉水回来就开始生火烧水,怎奈有时井水抽放不及时、柴火潮湿不给力,中午放学了水还没烧开,水房前围满了接水的学生,时间等久了,大家怨气也多,有时甚至演变为起哄乃至谩骂。每逢此时,那个小田眼睛气得就更加血红,一边添柴捅火,一边躲避着烟熏火燎,时不时地还向人群投去忿忿的目光。有时开水不够接,中途再添加一些冷水接着烧,半开不开的,大家也就凑合着喝。而有时开水不够接,轮到后面干脆就没有了,大家亦群情激愤,严正抗议。有次高年级一位作文优秀的齐姓学长还专门用毛笔书写了一张大字报,贴在墙上,以示不满,内容都是一些有关缺水喝的“顺口溜”,立即在校园传开,很为大家解气。姓张的校长为此事还向学生们表示了歉意,说他闻知学生们喝不到开水后,“中午难过得半块馍都咽不下去……”他教导学生们说,喝不上开水发发牢骚可以理解,但大字报的形式是不可取的。

在那些背馍上学的漫长日子里,发生过许多难忘的事情。有一年夏天,仅仅只是过了一个周末,平时还算安分的老鼠,竟然乘周末无人之机肇事作乱,将我放在床上的布面被子咬出好多道破口子,弯弯曲曲,碎碎落落,实在惨不忍睹。而别人的绸缎被子却都完好无损。我的那条小兰花白底面料的被面是用救济布缝制成的,纯棉而不结实,单薄略显轻欠,老鼠大概就是看中了这个弱点,因而对它不耻牙惠、情有独钟。没有奈何,我只好买来一团白线,借来一根大针,利用体育课和自习课时间铺开被子,坐在床上穿针引线,整整连缀了一个多小时,线用光了,被面还没缝完,一时间传为奇谈。

我与同村的一位兄长多数时间一同背馍上学,平日里一起步行,一起翻沟,一起住校甚至坐同桌,风里来,雨里去,日里晒,夜里走,雪里行……大多数时间都形影相随,他比我大生月,比较照顾我,见我泡馍时只有一小瓶食盐,就硬是把他的腌菜夹给我吃,我若推辞,他就很来火。每次泡馍时,他都要给我夹菜,我执意不受,他坚持要把腌菜夹送到我的小搪瓷缸子里,推让中反倒夹得更多了。直到后来,我只好顺其自然,勉强改变一些我不吃别人东西的习惯。他带着的那个奶油色的小塑料瓶也真是奇怪,看着并不是很大,但挺能装住腌菜。每次吃饭,只见他都拧开塑料瓶的小红盖子,变戏法似的夹出拌着菜油的辣子、白菜和韭菜,香气扑鼻,新鲜可口,两人刚好能够吃得了一周。

班上有位姓拓的同学,每天吃着开水泡馍,却还乐观地对人说“只要我能考上学,把农村户口转到城里,哪怕给人打钟、压厕所我都愿意!”我们随声附和说,“给人看大门、看门房我也愿意!”拓同学个头高挑,面色白皙,看上去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却写得一手好文章、好字体。他每次背书时全神贯注,抬头看天,目不斜视,旁若无人,声音很大,来回走动,一句话能重复背两三遍,却是记性了得。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第一届即一举考入财*学校,代表我们进入向往已久的省城,成为高考大军中的佼佼者。不过,他后来即没有“打钟”也没有“压厕所”,还做了局长。拓同学考上那年,我秋后复读,他来信鼓励,那手独特的拓体字实在美极!我读信后一激动,便心血来潮,此前刚好读过一篇文章,说有位文学大家不拘小节,与要好的朋友之间互通书信,为回复及时、节约纸张,阅后即在信的背面写回信,当即发出,以彰显朋友间的情谊之深。于是我也效仿,把他写给我的信在背面回复后立马发出。但很快就后悔不已,拓同学堪比书法的一手好字,我却没有保存了。

还有一位姓薛的同学,脸色白嫩,个头适中,他不住校也不用背馍,一个人独自钻进学校男厕后面的深巷子里,头不抬眼不睁,不怕脏也不怕臭,来来回回地背书。只见他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低若蜜蜂,步履快若竞走,不分春夏秋冬,有时放学不走校门,翻过学校后墙就到了他家,令我们羡慕不已。我们周三下午偷偷翻墙回家的路就是受他指引的,但我们却没能跟他一起一举步入大学之门。薛同学上大一那年开学不久,从省城给我们寄来了他的校园景色卡片,人人有份,个个羡慕得就如同自己上了大学似的,感觉那大学距离我们就在寸步之间,只要我们稍加用功,就能够唾手可得。

后来拿着成绩单到距家20多公里外的市中学复读高三,依旧背馍。市中学的条件比乡中学好了许多,教室是楼房,干净明亮;接开水不需要排长队,只要赶上时间点,就可以随便接;校园里还有一个自来水龙头,全天都可以接凉水。每次吃饭,仍旧接一小搪瓷缸开水,凑合着泡馍吃,但让人觉得方便的是,可以随时在自来水龙头上洗餐具、洗脸。有时如果接不到开水,就吃了冷馍,在龙头上喝些自来水,觉得也挺好。春夏秋冬,再不必为口渴而发愁。

在市中学上学也住校,全校所有住校的男生都住在教学楼二楼的一个大教室里,两排木板床,中间可以停放自行车,水泥墙壁上不能钉铁钉和木橛,蒸馍袋就挂在各自的自行车头上。不必再为拥挤发愁,也不必为睡得晚没床位发愁,更不必为鼠患费尽周折,晚上也终于能够睡个舒坦觉了。但是一到了冬天,寒风呼啸着钻进残破不堪的门缝,将木门板和铁门栓推打得“咣当”作响,直冷得人浑身透凉,将整个身子蒙在被子里,缩成一团。靠门边上住着的人冻得撑不住,早已经逃走了五六个,到外面投亲靠友去了。每当这个时候,相互间是需再要挤一挤的。半夜里,大风夹杂着雪花疯狂地向教室里冲来,大家就像睡在一个四面透风的破船里面,任由寒风吹荡在茫茫大海上随处打转,始终无法靠岸。

白天吃冷馍,喝自来水;晚上受风吹,浑身打颤。我的咳嗽老毛病又犯了,上课咳嗽不止,下课不停咳嗽。班主任郑老师关心我,有一天晚自习专门带了“非那根”找我,不巧的是,那晚正好停电,我不在教室。郑老师再见到我时说,他本来想着停电,给我带了药,让我吃了药包着被子睡上一觉,咳嗽就好了。我心里颇为遗憾,对郑老师无比感激。

每逢周六,下午放学,尤其是冬季,天已经黑透,几个人骑着自行车一路狂奔,40多里路,一个半小时到家,目的就是回家洗衣服、干农活,周日下午上学时,再背上一提包馍。求学几年,从家里背走的蒸馍,粗略估计足已过万,这得费多少面粉、费多少柴火、费多少人工,从来都没有人细算过。

在高三读书时,到后期都是我妹蒸馍,她每次计算着我回家背馍的日子,提早和好了酵面,变着花样蒸馍,有时蒸馍,有时烙馍,有时花卷,情况比过去好了许多,从来都不误事,让我感觉非常省心、省事。因为我与四弟都在上学,小妹考取初中后就辍学在家,专门照料家务,为我们洗衣做饭。农村女孩结婚早,记得小妹结婚后按乡俗回门,下午返回时,我回家背馍正好遇在村口,心里不由得难过万分。到家后我忍不住失声痛哭,无人猜透。倒是我的父亲最后说,“他是看见他妹刚才回家了才伤心的……”

关于背馍,我在此只顾着记述男生的背馍故事了,其实女生的背馍故事应该也与此类同,境况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在那个年代,背馍的女生数量肯定很少。这主要是因为,在那时的农村,读高中的女生本身就少,如果需要背馍上学,她们宁可选择弃学。除非是家境稍好一些的,那就得另当别论。另外,女生背馍上学,排队接开水难,打饭排队难,吃冷馍喝冷水难,所以从数量上已经绝对不占优势,总之是难之又难,只好一笔带过,不再详述。

背馍的日子是艰苦的,“干板冷床热水涮肠”“挨冻受累干馍充饥”“春夏秋冬陋室吹风”。背馍的日子又是难忘的,“同学意气只争朝夕”“三更灯火风雨无阻”“坐破寒毡磨穿铁砚”。在那漫长的背馍岁月里,我们用自己的努力书写着青春,用自己的坚持与命运抗争,用自己的拼搏淬炼钢铁般的性格,用自己的一腔热血改变着自己前进的方向……

有年高考,我预选成绩在全校排名领先,但正考成绩却一落千丈,竟然下降了多分,最后因刚好压在线边而名落孙山。九二年再次应试,整个黄土旱原上的小麦严重歉收,我也不用像往年一样高考前两天还在地里割麦子。我背着我的冷馍,喝着学校免费的白开水和自来水,以一介最底层普通农民儿子的身份,跟随着千百万高考大军,幸运地挤过了高考的独木桥,一举考进重点分数线,被西北农业大学(后更名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属于、重点大学)录取,毕业后又留校工作,直至成为一名新闻记者。我的人生奋斗经历,虽是个例,却也算得上是八九十年代中国千百万农村考生的集体历史缩影,是一个时代的点滴印证。

背馍,是一段形将消失却值得铭记的人生经历!

.0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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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1

朋友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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