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益慈善北京中科在行动 http://m.39.net/pf/a_5882645.html春天记
◎胡宝林
王磊/摄
惊蛰
灰亮的光雾,淡淡在傍晚的沟谷,是惊蛰时分。树在崖上,枝在树上,麦在田中,水在河中,都在薄薄的霭气中,似水墨画。
村庄似乎要进入梦境。洋槐树,将影子投入河水。龟裂的皮,苍劲的枝,去冬的枯叶、黑籽和一颗颗尖刺,在摹绘一棵树的迷惘。一株柳树,垂下道道细丝,似秀发披拂在水中,柔顺洒脱。便有两个天空,两个高处,远方从此更远。跳下去,可以跳进天空;飞上天,可以飞进龙宫。还有一处空白,是皂角树留下的。河边一窝大坑,是那棵皂角树曾经的家。皂角树,是大地噙着的一株80年的老雪茄在吐烟,烟在天空,也在水境。现在,只有大地张个空口对天。每一棵大树都有自己的故乡。那棵被兑换成纸币,搭乘卡车进城的皂角树,和这条沟里曾在它枝上吊猴的石头娃、兵兵娃一样,进城打工去了,去给城里的广场站岗。它会不会和石头娃、兵兵娃想念哥姐一样,想念洋槐和柳树?只有空白留在它们的心里。
麦子,一株株立在坡上,叶子的边缘有些枯黄。去冬,没有一场像样子的雪来临,它们嘴唇干渴无比。风吹来黄土,黄黄的粉末,染脏了它们的衣袖。薄薄的雾霭,若能化成露水多好,却是天上的气,不能化在麦子的心里。天上没有响雷,土里僵卧一冬的虫豸,依然僵卧。麦子的脚伸向地中,没有虫子来挠痒痒。或许是醒来了,也懒得动弹。几只麻雀在崖头叽叽喳喳。这些嘴碎、话多的鸟儿,早晨早早起来聒噪,傍晚依然不忘叽喳。鸟儿让这迷恍的梦境有了声音,让内向的村落有了活气。
炊烟升起,像拽开了手榴弹的引子。
在一周之后,一场迟来的大雪,没有搭上冬天的云车,却乘着春天的风车,降临在这个村庄。洋槐树的黑树枝上积了厚厚一层,柳树垂下的枝条沾上了雪沫子,张口对天的树坑含了满嘴的雪,竹子的绿叶上攒簇着一层白雪。断断续续,日间雨,晚间雪,让干渴了一冬的草木得到滋润。
人们原以为坡上的小麦要旱死,一场春日里突然而来的雪,却让它们起死回生。这是惊蛰带给人们的惊喜。一年一年,一月一月,沟里的日子看似轮回、重复,却也有意想不到的事物,比如这场春雪,让那些被生活磨得没有心气的人们惊异天气的神秘莫测,也从此把希望揣在心间;让那些面对无数个平淡的日子,已经没有话说的人们,有了要说的新鲜话。
清明
雨从夜里来,悄悄湿润了村庄。天亮之后,四野,带着一种凉气。雨,仍然在滴,湿滑了地。清明的雨,是年前一个叫杜牧的诗人预告的。这个预告,在雍峪沟也很少落空,比气象台的预报还准。
晌午时分,雨歇了,沿着河边的路上行。被风折断的白杨树,横在河边,一株玉兰树,洁白的花,灼灼地开着,独自繁华。庙会时曾经热热闹闹的戏楼院子,空无一人,连翘花儿,自己黄着。过了老皂角树,塄台上的人家门前和屋后坡崖上,一簇簇的竹子,被雨滋润,青翠欲滴。一个40多岁的女人,从自家门里出来,端着个铝钵钵,用筷子挑着翻搅一碗宽面条。面条在钵钵里,翻伸张扬,辣子的红,仿佛就钻进眼里来。
再走两里,到了山底下。河边的十几户人家,均已搬迁,老房子残破坍塌,唯有一户人家门口有个大坑,是青贮的玉米,那是放羊人利用的,羊这阵应该到山里吃草去了吧。抬头一看,一道大坝就矗在眼前,横断山谷,这是村里的水库——雍峪湖。
喘着气,爬到大坝上。半湖绿水静卧,两边山梁将影儿投在湖里,树木像毛笔皴染上去的。湖的东坡,万千棵洋槐树,随意站卧,苍黑的主干顶着灰白的老枝叶,沧桑而又潇洒。洋槐树,还在过着自己的冬天。而林子里,草已茵茵而青,像汗毛一样,传递着大地萌生的春意。走到湖尾,一股水流从石崖上跌落,掉进湖中,这是雍峪河。河水细而清,在绿草、黄叶、黑树、白石杂生的沟道拧身曲折,直到秦岭深处去。小桥是横了几个洋槐棒子再垫土修成的,桥身蔓杂着还没等到春天的枯蔓,桥面上却是青青的草,踩上去柔柔的。一个石崖上,有几个孔,或许是过去栈道的遗迹。在山坡之上,一片李子树的白花像氤氲着一片白色的缎子,几座坟包上盖上了新纸。
晌午的沟谷,寂静一片。我大喊一声,沟谷回荡着我的声音。
谷雨
雨水驱赶着蓬勃的绿色占领了这个村庄。这是润谷子的雨,是养麦子的雨。古语说,也是仓颉造了字,让鬼神哭的雨。仿佛上天将调色盘中的绿色像雨一样泼下来,山谷上下,沟沟坎坎,层层梯田,包括在漫长的冬天裸露的苍黄,被大片大片的绿色浸染,或浓或淡,像一幅巨大的油画,生机盎然,连草也长得好看了。
雨过天晴,阳光正好。
从家门前下了斜斜的小坡,是原先的麦场,现为一片菜地。四行洋芋,从塑料薄膜里挣出,约有半尺高,亭亭而立,叶子嫩黄嫩黄的,仿佛能掐出水来。一行老葱,长长的株杆,尖上顶着白色的绒花球,在阳光与树阴勾勒的图案中明暗,根部曲折的叶片盘躯躺在土里歇脚。一片蒜苗地,叶片肥厚而墨绿的是洋蒜,茎杆细黄叶片薄细的是土蒜。土蒜已生出蒜薹,一些蒜薹被抽过的,就叶子纷乱,卧在地里,让蒜苗地有些缭乱。
几个麦草垛,温顺地窝在菜田旁边。去岁未碾净的穗子有些还在。经过秋天的风、冬天的雪、春天的雨,灰干的秸秆一抓刺啦就断了。一些核桃树的条条花串落在草垛上,变黑,混在草垛的灰色里了。旁边的小径,草从人踩实的土路上呼啦啦冒出,密密麻麻,濡染一片又一片。小径往前延伸,两株小桑树,从一群蒿子中冒出头来,嫩黄的叶片,像婴儿的手掌,着实可爱。麦场站在身后时,麦田就站在眼前。从沟底的平地,大片大片正在扬花的青麦,绿穗子上沾着点点白色花粉,直漫上坡上层层叠叠的梯田。四野皆为青麦的海,村庄就卧在这片海里。河道里,草木茂盛,一片清凉。脚步惊动了一条黑乌梢蛇,它抬头一眺,从卧着的岩石上转头,哧溜溜,软软地,钻进草丛里去了。
人家住屋被大片的洋槐树、杨树、柿子树、竹子和一丛丛的草簇拥。洋槐树有些年头了,一棵棵拧身而起,像龙,苍黑的身子顶着一片绿色的叶冠,覆在灰瓦屋顶。一串串一簇簇白色的洋槐花和去岁未落的黑籽角角相伴,在枝头绽放。阳光照耀的那一面,亮晶晶的,温润如玉。村庄,在一片香气中,呼吸的气息中都有一种淡淡的甜味。山外有些人开车进来,在水库坝边、山坡上捋洋槐花。还有些人,进山去挦韭菜、采蕨菜。这时节,也是苹果花繁盛的时候。村里的苹果园所剩无几。别处的人便开了蹦蹦车,到村里来招募妇女去果园疏花。我碰到姑姑,她说,一天能挣65元钱。
在山坡,在野地,在塄坎,在河边,野草们换上了绿色的衣裳,大大方方,清清亮亮展示着自己。它们不被农人待见,不被人们重视,在村野的角角落落不怨不艾,顽强生存,润雨浸霜,轮转四季,度过一生。雍峪沟是人的,是牛羊的,是庄稼的,也是它们的,也是它们的安身立命的所在。现在,大棚搞乱了季节,庄稼像居于庙堂的大臣,而野草更像山野化外之民,正是这些野草更自然地展现了这个村庄的春天。
夜行
◎余一丁
一
对于一个热爱生活的人来说,生活中的一切都能引起他极大的兴趣。比如说,夜晚,对他就有一种微妙的诱惑;而夜行,在他则是妙不可言的享受。
假设这是一个月白风清的夏季的夜。月光满窗,微风习习,在屋里自然是坐不住的。出去走走吧——我说的是,在乡间的小路上走一走。
湛蓝的夜空如月光下静静的湖水。虽有清风徐来,然而微波不兴,水平如镜。这湖水清亮而透明,罩着乳白色的月光,显得深远而神秘莫测。
弯弯的月牙如一只小船,浮在静静的湖面上。你走,它也走,与你同行;你停,它也停,静静地守候在那里。如旅途中忠实的伴侣,永远陪伴着你;又似乎在准备着,载你到那硕大无朋的湖上去尽情游玩一番——只要你愿意。
月光静静地泻落下来,真像是一团轻盈的水汽,又像是薄薄的晨雾,整个天地间是乳白色的一片。摸摸身上,衣衫微微含湿,透出些许凉意——这时,你会真切地体会到“月光如水”的妙处。
大气在微微地颤动着,似乎被习习的夜风吹动了一般。那风如酥手,轻轻地抚着你的面颊,你的头发,你的肌肤;送过来一缕幽香,微微的,细细的,几乎感觉不到,然而你又真切地感觉到了,而且,那幽香一直充斥于你的鼻息,似乎盈满了整个大气。
那幽香是从月宫中的桂树上飘下来的么?
路边的刺槐树的枝叶在夜风中簌簌作响。田野里有许多小虫——那是乡村的无名歌手——在歌唱。偶尔地,从哪家的住宅里传出小狗的吠声,轻轻地,柔和地,仿佛被月光惊醒了清梦,又似乎不愿意惊动梦中的乡村……
啊,月夜!啊,夜行!
二
即使是阴霾满天、乌云密布吧,你也完全不必有丝毫恐惧,也不必大失所望。夜晚的美,不仅仅在于夜景。只要你有心,总能发现夜行的乐趣。
三
跟您说说我的一次夜行吧。
是一个夏天的晚上,我们航行在家乡的一条河流上。
那一年,我的家乡遭了洪灾。连日的大雨,把成片成片的庄稼地都给淹没了,许多宅基不高的人家屋里都是齐踝的水。这条并不算大的河,也是河水暴涨,浑浊的河水几与岸平。
船是小船,只能容纳四五个人。那一天,哥哥和几个小伙子被队上派出去干什么事了。少年的我,出于好奇,也跟着他们去了。等到办完事往回赶,天已黑了。
那天是个阴天,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一团团乌云在急急地滚动着;风儿一阵紧似一阵,俨然调兵遣将的统帅。眼看一阵大雨就要来了。
但这些丝毫影响不了大家的欢乐情绪。完成任务后的喜悦,长久地笼罩着小伙子们。他们一边把船撑得飞快,一边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仿佛在显示年轻人旺盛的精力。
终于,大雨下来了。黄豆粒大的雨点,打在船板上,噼噼啪啪作响;砸在人身上,一下下地疼。平时温驯得像个乡村姑娘似的小河,这会儿也变得粗野起来,掀起了浪头,一阵阵地向小船进攻,把浑浊、冰凉的河水泼在我们的身上。
哥哥他们让我躲进船篷里——船上唯一可以避雨的地方。他们披上各式雨具——蓑衣、塑料布,甚至围裙,各个担起了一份责任:有的撑船,有的把舵;剩下的,往船外舀水——如果听凭船舱里注满了雨水,那就完了。
那些临时找出的“雨衣”,并不能挡住雨水的侵袭。不一会儿,他们身上就湿透了。虽然是夏天,但夜晚还是很凉的,特别是这么一个多雨的夏天。我看见他们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但暴雨又能拿小伙子们奈何!不知是谁带的头,小伙子们齐刷刷地脱下了蓑衣,脱下了上衣,脱下了长裤,只穿一条短裤!多么健壮的身躯!与其让湿衣捂出病来,还不如干脆让雨水淋个痛快!
又有谁带头打起了号子。立刻,有人和起来,两个,三个,四个,连我也哼起来了。“嗬——嗨!”“嗬——嗨!”多么气派!多么有力!和着有力的号子,小船飞快地向前。
黑漆漆的夜如一只庞大的野兽,沉重地压在我们的头顶上;恶浊的浪涛时时袭来,小船如初入大林莽的行人,不时受到葛藤的阻挡,简直是寸步难行了,而且时时有倾覆的危险。但是,在四个乐观的小伙子的调摆下,小船还是顺利地前进着。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会儿,风停了,雨住了,连月亮也露出笑脸来了。小河笼罩在牛乳似的月光里,又恢复了文静的面孔。小船静静地行驶着。笑声荡漾在河面上。
不知是谁眼尖,发现远远前方的岸上有灯光。好几支手电筒往河里乱照。侧耳细听,隐隐约约听到焦急的呼唤。多么熟悉的声音!原来是我们的父母亲不放心,接我们来了。小伙子们陡然长了劲头,把船撑得飞快,朝着灯光……
哦,夜行,夜行!如果没有这次夜行,我怎么能看到这些动人的场面,享受到这么多的乐趣呢?
四
如果有可能,我是绝对不会放过夜行的机会的。
只要你真正热爱生活,一定能发现生活里的美!
淘金岁月
◎刘紫剑
索云峰/摄
家在晋西南三省交界处,向南不到十里地,过黄河,是河南灵宝;向西四十里,同样也是过黄河,是陕西潼关。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十八岁,已经在西安城里上了两年中专。
暑假从七月中旬放到九月初,长达五十多天。回到家没有几天,姐夫邀我过河去打工挣钱。对岸是灵宝境内的秦岭山系,山中有金矿,是乡亲们打工的首选。我对这个地方和这项工作充满了好奇,兴奋地答应了。
所谓金矿,不过是当地人圈地开挖出的几条千疮百孔的山沟,一人多高、一米来宽的山洞遍布其间。工人从洞里将矿石挖出来,一家一堆散置路旁,经粉碎后,放入铁皮大池中,用化学药水浸泡一周左右,之后再注水、搅拌,因金子质量重,在这个过程中沉于池底,将池中的矿渣挖出,放水冲洗,通过池底的出水孔用滤网收集,就可以得到黄澄澄的金沙。整个过程并不复杂,但是开采率极低,手段野蛮、落后,对于生态环境的破坏和资源的浪费都是显而易见的——只是在二十多年前,还没有多少人能认识到这种破坏和浪费的可怕。
姐夫比我大四五岁,身高力大,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他购置了一台碎矿机,用农用四轮车拉着,在一个叫做老虎沟的山中转悠,遇到需要碎矿的主家就开始工作:找一块平地安放好设备,通过两节皮带用四轮车的发动机带动碎矿机,碎矿机的三个大铁坨飞快地转动,将石块粉碎成石屑。整个过程中,需要人力用铁锨把地上的矿石喂到一米多高的进石口,大铁锨铲石头,辛苦可想而知。铲的时候,后腿绷,前腿弓,两个膀子用劲,就着地皮铲是比较省力的。一锨铲满了,前腿做支点,前臂将铁锨固定住,后手用力下压,瞄准进石口投入。这是个体力活,没有多少技术含量,但有一点危险性,就是不时会有一些小石子飞出来,打在身上挺疼的。一般来讲,注意不要被打在眼睛上就行了。
一个上午干下来,两个膀子酸痛,手上也磨出了几个血泡。等到晚上歇工,全身的关节都不对了。我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如同希腊神话中的安泰,希望从大地母亲那儿得到不竭的力量。好在年轻,休息一夜,第二天又生龙活虎的。三四天过后,所有的不适都消失了,姐夫说我到底是农家孩子,还是有吃苦的底子。
粉碎一吨矿的工费是十五元。具体的吨位,由姐夫和矿主两个人口头议定——遇到那些狡诈的矿主,只能吃闷亏。就有一次,一个精瘦的老头,满脸豪爽地说,吨位干完活后再定。不想粉碎以后,五吨多的矿石,他只给算三吨。姐夫极力给他解释,我们一天的工作量是多少,他的这堆矿一共干了几天,五吨只多不少!但又能怎么样呢!终究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因为一直在山中,距离最近的村庄也有十多里地,姐夫和我忙于揽活挣钱,没有时间去买米买菜。吃饭多是就地用石块搭个简易的灶台,山里的干柴和泉水是现成的,白开水煮挂面,就着自己带的咸菜。有时遇到好心肠的矿主,给我们捎一把青菜和几个鸡蛋,就算是改善生活了。最难忘的一次,盐也吃完了,我和姐夫一人端着一碗寡淡无味的白水面,硬着头皮塞了两大碗。不吃,就没有力气干活啊。
住宿多是在山民搬迁后遗弃的山洞和简陋的茅屋中,收拾出一片干净的空地,先铺一层塑料布——山中湿气大,用来防潮,再在上面放上凉席和铺盖。其实这个时候在山外,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但在山里,凉风习习,有时甚至有几分寒意。
最惬意的时候,是每天晚上收工以后。在山溪中洗漱罢,两个人躺在山坡上,看天上变幻的白云、身边摇曳的花朵,听山风徐来、百鸟鸣啾,说一些东拉西扯的闲话。在这种时候,我常能感觉到自己慢慢地腾空而起,在空中居高临下地俯瞰,绵延秦岭,广袤中原,滔滔黄河,尽收眼底。
黄金吸引来的,除了打工者,还有各路强梁。山中时有歹人出没。好心的老乡总是会提醒我们注意安全。姐夫也很小心,工钱一到手就托人捎到山外的镇子上存起来;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把随身携带的刀子压在枕头下。然而,两个打工的穷小子,强盗估计也看不上吧——我们是一次意外也没有遇到过的。
这种新鲜的、不安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一个月不到,我忽然发起高烧,上吐下泻,全身无力。姐夫求附近村里的大夫看过病,吃药打针不济事,只得停下活,送我返回对岸的家。我还记得那是一个阴云四合的傍晚。渡河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船头,看着湍急的河水打得小船不停地摇摆,举目四望,北面一弯中条山,南向一抱大秦岭,长天辽阔,四野苍茫;西来东去的,是一床浑浊的黄河水,风疾浪高,涛声呼啸。那一刻,我又出神了,不知在想些什么,事后每每回想起来,是一腔莫名其妙的忧伤。
上岸之后才听船老大说起,这是他摆渡以来最凶险的一次。我看姐夫和同船过来的人们,一脸的惊慌和侥幸。我原来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而为什么呢,竟然全无知觉。
即便到现在,我也没有觉得当年的淘金岁月有多么艰苦。我给妻子和孩子讲这些往事的时候,女儿竟能听出两眼泪花。她问:“爸爸,你当时感受最深的是什么?”
我告诉她:是山中的每一个夜晚,是每一个夜晚的星空,深邃而黝蓝的天幕下,那么多、那么大、那么明亮的星星。
快三十年了,我再没有体会过那么安静的夜,看到过那么灿烂的星空。
后来听到一首歌,《春天里》,有很多人唱过,但我印象最深的,是在网络上听两个赤膊的兄弟唱,“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请把我埋在,埋在这春天里”,我忽然想到那一年在灵宝山中星空下的打工少年。我想我知晓了他当时莫名的哀愁,就像我从这两个歌者的声音里,听到的那种沉郁苍凉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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