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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节笔记枯草和冬小麦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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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东方

秋雨过后,不,尚在小小的秋雨之中,一向干燥的大地上就有了难得的湿润。这种湿润不是北方的气息,是南方,至少是偏南方的地方才会有的地域性的味道。在这样罕见的异域味道里行走,就在熟悉的地方感受到了一些异样。异样的来源还有菜地边的树木都被一律砍倒了,沟渠边合抱的大杨树也只剩下了一个圆形的树墩截面,树脂的香气还不知愁滋味地冒着。在出产庄稼蔬菜为己任的土地上,任何树木都是不被允许永久生长的。除非是那不占用土地只占用墙壁的爬山虎,现在,它们正招摇地一身通红地高高悬挂。

一行行似乎是因为这样的湿润的召唤而刚刚钻出地面的麦苗,只有远观的时候才能形成大面积的绿意,在近处看它们的绿还非常微弱,微弱到不能从被翻耕过的褐黄色的土地中显现出来的程度。

倒是那些荒置的野地上,高大的野草依旧茂盛,枯萎的褐黑色已经染上了绝大多数野草的全部茎叶果实,但是曾经茂盛的轮廓还在,它们以干枝的静态形式将曾经的生命固化下来,并且因为这种静态的时间停滞似的存在而越发像是一幅画。

野麻子顶部平整周围有一道道棱的椭圆形果实,呈现着一种像是被火烧过一样的黑,被低温冷冻过后的表现形态居然与高温火烧之后是一样的,都像是已经碳化了一般。它饱满的籽实收缩在这已经枯死的茎叶果壳之内,静等着人类和其他动物经过的时候的碰撞,等着冬天的凛冽,等着明年春风的吹拂。

曾经是绿色的苍耳子,浑身的刺儿和纺锤形的身体都已经枯黄暗淡下来,伸手试一试还是有足够扎手的硬度。那实际上是它们的旅行利器,随时准备扎到动物的毛发上,扎到人类的衣服上,开启或长或短的基因旅行,被偶然掉落在哪里,哪里就是未来新生命的场地。

明明有的喇叭花还在开放,也有的喇叭花已经变成了近乎白色的干黄,原来的藤蔓完整地保持着从春到夏攀缘而上的样子,密集的节点位置上可以看到一个个圆鼓鼓的硬壳包裹着的喇叭花子。它们的坚硬和稳妥之状,让你怎么也不会直接想到花朵盛开的时候的娇艳与薄嫩。

偏偏在这一片枯萎之中,有的草木还有绿叶,甚至还有红白的花儿,那些红白的花儿无一例外都是菊科所属,它们抗寒的基因强大,不到零度以下的最后时刻绝不放弃。现在它们点缀在这一片枯萎之中,在对比之下更显得自己鹤立鸡群一样的特质,赚足了眼球却是一副无知无觉的自然而然,让人怎么看怎么觉着好看。

野草野花们干瘪枯萎褐黄黝黑之类的生命消失的迹象已经很明确,但在这秋雨之后,它们一尘不染,它们分毫不差的保持着自己原来舒展的格局和样貌,与身后高大的杨树树冠上那些黄黄绿绿的叶子呼应着,呼应着展开一种辽阔寂静、安详悠远的深秋气氛。

我在野草野花中走过,走过有的树叶变黄有的树叶还绿着的大杨树,走到广袤的麦田里,一行行新出的麦子排列着整齐的密集的省略号一样的麦田里。麦田广袤,边界遥远,春天开始以来所有遮挡视野的庄稼都已经收去。虽然说冬小麦出苗以后它们小小的身影一直到明年夏天都不会阻碍这辽阔的视野,可是只有现在才会有尘埃落定般的安详。现在的生长将在不久之后的严寒里被冻结,再一次生长将是明天春暖花开的时候。所以它们现在的生长有一种不急急地向前奔的舒缓与悠然,舒缓与悠然的气氛传递给你这样从荒草丛中走过来的人,形成莫大的安详慰藉,这是其他任何季节都难以拥有的。

这是一年之中少有的,可以沉静下来的时段,好像在自然界生存的久远基因让人只有在这样万物一起沉静下来的时候,人才能获得真正的沉静。走在冬小麦铺展开来的大地上,大致上就是这个季节里人多能享有的最高的奖赏。不因为你有什么特殊的功绩,只因为你在这时候走到了大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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